他挚爱的星河（一）
艾里迪布斯中心的古代人全员向，算是从古代到5.3的if线
主要出场有光妹/阿谢姆、爱梅、拉哈布雷亚。相亲相爱一家人><
（艾里迪布斯的人设基于5.3和暗影秘话，与万魔殿无关。）
希望小艾在水晶塔里能做个好梦。
「艾里迪布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我最喜欢的人……」
第一话 深海与阳光
01
回想起来，阿谢姆是第一个用新名字向他打招呼的人。
“艾里迪布斯。”
他还没有习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艾里迪布斯！”
“啊……不、不好意思。”身着白袍的青年终于转过身，拘谨地看着这位同事，问道：“阿谢姆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用这么客气的啦，叫我阿谢姆就可以了。”对方笑着回道。
“嗯，好的。”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看到阿谢姆仍然盯着他，艾里迪布斯有些困惑地再次发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唔……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哎？”他愣住了。
“不用理她，艾里迪布斯。”爱梅特赛尔克走上前拉开阿谢姆，替他解了围。
“放开我啦！”阿谢姆一边抗议一边甩手。她脸上带着笑，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们关系很好呢，艾里迪布斯这么想着。
关于这两位前辈的友谊，他之前就有所耳闻，但听说和亲眼看见毕竟是两回事——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成为了那些一直仰慕着的星辰中的一员。
或许是他将这种情绪表露在了脸上，阿谢姆回过头来，说道：“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呀？”
她说着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艾里迪布斯心想。
“别紧张，”阿谢姆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艾里迪布斯将信将疑地取下了面具，微微仰起了脸。
看到他的面容，爱梅特赛尔克在面具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要说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艾里迪布斯有着一双对调停者这个角色来说显得过于温柔的蓝色眼眸。
“诶——好可爱！”阿谢姆伸出手，揉了揉艾里迪布斯的头发。
“咦……咦？！”青年不知所措地站着，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爱梅特赛尔克。
“我说你啊……艾里迪布斯是我们的同事，别把人家当成小孩子。”爱梅特赛尔克说道。
“但是他确实比我们年轻嘛，”阿谢姆一脸自信地拍了拍艾里迪布斯的肩膀，“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把我当成姐姐好了！”
“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比如被爱梅特赛尔克欺负了之类的，尽管来找我！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
爱梅特赛尔克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似乎已经放弃了吐槽。
“唔，好、好的……”艾里迪布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嘴上说着会帮他解决麻烦的前辈，后来却是给他造成最多麻烦的人。
02
得益于温和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艾里迪布斯很快就融入了委员会，和大部分成员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例外只有一个，那就是阿谢姆。
开始正式承担调停者的工作以后，他惊讶地发现阿谢姆的行事风格简直称得上是狂放不羁。
在所有人都遵守惯例生活的世界里，她仿佛天生就要做点与众不同的事。
起先只是体现在一些无伤大雅的日常事项上，比如不喜欢戴兜帽、过分自来熟、对拉哈布雷亚主席不够尊敬，等等……
到这里，艾里迪布斯还能接受，认为这只是她个性的体现。然而，阿谢姆在工作上也是同样的作风，经常异想天开，提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见解。
于是，在委员会商议事务的会议上，他开始频繁地对阿谢姆的发言提出异议。
其实他本来也不想这样。但当他看到拉哈布雷亚——那位总是十分稳重、冷静的前辈——也忍不住露出大受震撼的表情时，艾里迪布斯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理应为主席分忧。
阿谢姆自然不会乖乖接受他的反驳，两人总是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一边是较真的艾里迪布斯，一边是不服输的阿谢姆，拉哈布雷亚看着两人的争执，露出了旁观自家孩子打架不知道该帮谁的老父亲的苦恼神情。
另一个遭罪的人是希斯拉德——虽然他本人可能挺喜欢遭这份罪的。
由于爱梅特赛尔克总是倾向于赞成艾里迪布斯的观点，阿谢姆只好去向希斯拉德抱怨，以至于希斯拉德在那段时间里只要一看见她露出烦恼的表情，就会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说“你又和艾里迪布斯吵架啦”。
……与其说是分担友人的烦恼，倒不如说希斯拉德是在以此为乐。
03
阿谢姆和艾里迪布斯之间的僵持一直持续着，直到某个事件才终于迎来了转机。
那段时间，阿谢姆在外旅行，考察各地的情况。爱梅特赛尔克享受着难得的清净——在这清净之中或许还藏着一丝落寞，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这天他走进议事堂，看见艾里迪布斯站在门厅，用通讯器和什么人激烈地争辩着。
爱梅特赛尔克走近了一点，很快认出了对面的声音，是阿谢姆。
“所以说，我想的这个方法是绝对可靠的啦！”
“不行，你必须等待委员会下达指示——”
“我会在那之前搞定的，别担心！”
“你——”
通讯被切断了，艾里迪布斯气得锤了一下墙壁。
“怎么了？”爱梅特赛尔克问道。
“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啊，”艾里迪布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是爱梅特赛尔克啊，早上好。”
“……那家伙又捅了什么篓子？”
艾里迪布斯平复了一下心情，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阿谢姆在西南方的海面上观测到了逐渐生成的暴风气旋，对陆地影响不大，但预计会在某座海岛上登陆，造成灾害。
按理说，她应该上报观测所得的数据，然后等待委员会下达指令，之后再对照执行。一般情况下，应对这种自然灾害的方法都是撤离岛上的居民。
然而阿谢姆并不这么想。在做完职责内的汇报以后，她开始煞有介事地向艾里迪布斯阐述她想到的对策。
“居然说要集合居民的力量，制造出相反的风以太流消解气旋什么的……简直是异想天开。”
“……听上去确实很有她的作风。你打算怎么办？”
“唔……”艾里迪布斯抿起嘴，气鼓鼓地思想斗争了一番以后，说道：“劝她也劝不住吧……我去计算一下方案的可行性。”
“辛苦你了。”爱梅特赛尔克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走出大概三步以后，爱梅特赛尔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将大难临头了。毕竟，那家伙在遇到困难时最喜欢找的人就是——
“爱梅特赛尔克！！！帮帮我吧！”不出所料，通讯器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拒绝。”
“位置坐标已经发给你了，那就这么说定啦，再见！”
对面切断了通讯。
爱梅特赛尔克皱着眉头在议事堂里逛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件需要处理的工作，以便说服自己拒绝阿谢姆的提议。
然而，眼下偏偏没有任何紧急的事务——或许这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吧。于是他只好极不情愿地接受了阿谢姆的召唤，去往了那个海风呼呼作响的小岛。
04
艾里迪布斯来到资料馆，查阅关于创造魔法的文献。创造魔法几乎是人人都拥有的能力，但是大多数人都只会用它创造一些日常规模的事物。拉哈布雷亚院的那些天才倒是能够创造一些超出认知的存在，但那显然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高度。
要创造出能与飓风相匹敌的风以太流，首先需要大量的魔力。当地的居民都只是些普通人，且不论他们能不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力量，要将这些力量控制好、形成统一的模式，不经过恰当的引导是很难做到的。
他忧心忡忡地合上了资料，决定去向主席报告这件事。
在阿尼德罗学院的研究室里，艾里迪布斯找到了拉哈布雷亚。听了他的报告以后，主席皱起眉头，“让我猜猜，爱梅特赛尔克是不是也被她叫走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拉哈布雷亚揉了揉眉心，“平时明明是那么怕麻烦的人，怎么每次碰上阿谢姆的事情就这样……”
“……算了，”他继续说道，“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尽快和其他委员商议。辛苦你了。”
“嗯……”
艾里迪布斯点了点头，却仍然没有离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席……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不觉得冒犯……”
“什么？”
“在我看来，阿谢姆的行事风格与委员会偏差很大，可以说和大家不在同一个步调上……为何您会允许她担任这个职责呢？”
拉哈布雷亚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向艾里迪布斯。沉默片刻后，他笑了，说道：“如果你这么在意的话，不如也到现场去吧。”
“去那座小岛吗？为什么？”
“去看一看阿谢姆是怎样工作的。等你亲眼见过了，就会明白为什么她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拉哈布雷亚说道，“她的那种特立独行……虽然经常带来麻烦，但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
“……我会试着去理解的。”艾里迪布斯将信将疑地说道。
“对了，既然要去，就顺便监督一下她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报告给我。”
“我明白了。”
05
艾里迪布斯抵达小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给树木房屋镶上了一道华丽的金边。海风拍打着他的长袍，几乎要将兜帽吹落，他伸手拉紧了衣襟。
得知他也是从委员会来的，负责接待的岛上住民露出了稀奇的神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委员会的人呢，平常只有阿谢姆小姐会来的。”
“她经常来吗？”
“嗯。她是个热心的人，帮了我们很多忙。啊，你要去找她吗？她在——”
“不，不用了。我是来执行其他的任务的。”艾里迪布斯摇了摇头。
“哦……那么，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在前去观察阿谢姆之前，他打算先在岛上四处走走，了解一下情况。这里离陆地较远，多少形成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文化。
岛上四处都可以见到风格独特的编织装饰品，他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材料——那些丝线晶莹剔透，透出浅淡的蓝色，仿佛是被熔化的水晶。
“哎呀，这位客人，你对这些装饰很感兴趣吗？”一位青年居民向他搭话。
“嗯。这些……丝线，是用什么做的？”艾里迪布斯问。
“呵呵，这可不是人造的丝线，而是这座小岛独有的宝物——我们叫它‘海之梦’。每当海浪在深夜造访这座小岛时，总会在海滩上留下这种美丽的结晶……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原来是这样……”艾里迪布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些编织品。
“你眼前见到的这些只是一般的‘海之梦’，”青年继续介绍道，“最珍贵的‘海之梦’是深蓝色的……就像大海的颜色一样，能给人带来最美好的梦境。只不过深蓝色的结晶十分稀有，很难得才能见到。”
“哼，不过都是为了自我安慰而强行编造出的东西罢了。”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艾里迪布斯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位中老年的男性居民正在不远处看着这里。
“佩德里先生……”青年露出了略显窘迫的表情，“你这样说未免……”
那个叫做佩德里的男人没有回答，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唉……不好意思，”青年挠了挠头，“那个人……佩德里先生，经历过一些糟糕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请你见谅。”
“没关系，”艾里迪布斯表示理解，又问道：“对了，刚才你说的‘带来梦境’是什么意思？”
“唔，”青年颇为自豪地笑了笑，“这些装饰品都是为了祈祷好梦而制作的。我们相信，‘梦’是很重要的东西……在梦中，有记忆，有愿望，也有未来。”
艾里迪布斯微微困惑地偏过了头。单凭这些言语，要完全领悟岛上住民的信念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这些独特的文化很新奇，也很有趣。阿谢姆在外旅行的时候，一定经常会有这种感受吧，他心想。
06
艾里迪布斯沿着主路继续走着，来到了一片农场前。木篱笆围起的草地上，几头牛悠闲地踱着步子。
他停下看了一会儿。如果要撤离居民的话，这些动物大概会被留在这里等死吧。
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位居民叫住了。
那是一位看上去十分瘦小的中年女性。她跑到艾里迪布斯跟前，问道：“看你的样子，是来自委员会的人吧？”
“嗯。”他点头。
“那太好了！”女性居民激动地拍了拍手，“你能来给我搭把手吗？”
“咦，”艾里迪布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为什么要找我……？”
“哎？”对方愣了一下，“你们委员会的人不是很喜欢到处给大家帮忙吗？”
看着仍旧一脸茫然的艾里迪布斯，她尴尬地摸了摸手臂，“啊，难、难道说其实只有阿谢姆小姐是那样的吗……？对不起！你就当……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吧。”
“唔，没关系……我只是很少出来，不怎么了解外面的事。”艾里迪布斯露出了微笑，“我来帮你吧。”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嗯。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
“啊，是这样……”那位女性指向农场的一角，“我正想搭一个用来种植蔬果的架子……但是如你所见，我实在没什么力气，做得非常吃力。你能帮我一起组装架子吗？”
“……好的。”
艾里迪布斯的工作算是文职，平时最需要力气的时候也只是推一推书架、搬一搬桌子之类，根本不擅长体力活。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努力帮忙。
等架子最终组装完成时，艾里迪布斯已经累得直喘气，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打散架了一样。
可还没等他休息多久，那位居民又走了过来，说道：“辛苦啦！接下来只要把这些种子种在合适的位置就好了……”
她说着从麻袋里倒出了一半的种子，递给艾里迪布斯。
“……我、我明白了。”艾里迪布斯勉强挤出了一句回复，接着便继续开始干活。
还好，这项工作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累。过了一会儿，他的气息平复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对了……听你之前的说法，阿谢姆平时一直会这样到处给居民帮忙吗？”
“对呀。”那位居民点了点头，“阿谢姆小姐虽然不常来，但每次造访的时候，总是会耐心地一一询问大家的难处，帮我们解决各种问题。”
“那还真是……很了不起……”艾里迪布斯几乎有些佩服地说道。
“嗯。她真的是个非常善良、非常温柔的人……我们都很尊敬她。”
“所以，对于她提出的那个计划，你们也都同意吗？”
“当然了。”女性居民毫不犹豫地答道，“阿谢姆小姐总是能真心为他人着想。所以，我们愿意相信她提出的想法。”
“这样吗……”
“话说回来，你不是她的同事吗？应该很了解她才对吧？”
“我现在倒是觉得，我可能并不真的了解她……”艾里迪布斯无奈地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你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吗？”
“天黑了，她大概已经准备休息了吧？”女性居民说道，“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明天去岛中央的广场。我看到布告说，阿谢姆小姐明天早上会在广场向大家详细解释应对风暴的计划。”
考虑之后，艾里迪布斯决定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阿谢姆——他今天实在累了，不想再走那么远的路。
因为很少有游客，岛上并没有配备旅馆之类的设施。经由那位居民的热心介绍，他在邻近的一户人家的客房住下了。那位居民还特地和邻居一起做了一顿具有当地特色的丰盛晚餐，邀请艾里迪布斯品尝。
就在他吃饱喝足准备休息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门后探出来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是那位居民的小女儿。
“又、又有什么事要帮忙吗？”他问。
“不是啦！我听妈妈说，哥哥你今天帮了很多忙，所以……”小女孩从怀里拿出一串用“海之梦”编织的星星形状的饰物，踮起脚将它挂在了房间的墙上，说道：“那个，祝你有个好梦！”
说完，她便关上门离开了。
月色之下，那些编织而成的星星反射出温柔的蓝色光辉。这份真挚的谢意，令艾里迪布斯的心中感到十分温暖。
他开始理解阿谢姆为何总是能露出那样的笑容了。
07
第二天早上，当艾里迪布斯来到中央广场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阿谢姆。她没戴兜帽，发丝伴随着清晨的海风微微颤动。爱梅特赛尔克站在她身边，抱着双臂，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愉快”四个字——大概是起床气吧。
阿谢姆正在和居民们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白袍身影。爱梅特赛尔克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艾里迪布斯的方向。
“噢噢，艾里迪布斯，你怎么来啦？”阿谢姆惊喜地走过去，“是来帮忙的吗？”
“是来抓你回去的吧。”爱梅特赛尔克没好气地说道。
“我……”艾里迪布斯犹豫了一下，“我不是来帮忙的。是主席让我来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他说完，朝爱梅特赛尔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阿谢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艾里迪布斯的背影，又看了看爱梅特赛尔克。
“咦？”她不知所措地开口，“我是不是……被艾里迪布斯讨厌了啊……？”
“你才发现吗……”爱梅特赛尔克无奈地摊手。
“咦？！”
“顺带一提，我也讨厌你。”他补充道。
“那是不可能的。”阿谢姆仰起头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回居民中间。
“……”
爱梅特赛尔克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跟上去了。
艾里迪布斯并没有离开太远。他站在人群的边缘，旁观着阿谢姆的一举一动。和昨天那位居民说的一样，阿谢姆和岛上的人之间关系很好。如果不是戴着象征身份的面具，她看上去几乎就是那些人的一员。
预定的演讲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家陆续停止闲聊，一起看向阿谢姆的位置。她轻快地跳上了临时搭起来的台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她的计划。
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艾里迪布斯也站直了身子，开始认真听起来。
进入工作状态的阿谢姆，看上去竟然也挺可靠的……他想着。
她这次说的比当初告诉艾里迪布斯的版本详细许多，想来她确实也仔细考虑过了。
按照计划，阿谢姆会组织居民的行动，亲自作为创造魔法的中心控制以太流，而爱梅特赛尔克（她的原话是“我这位超级擅长操纵以太的好朋友”）则是负责在中间引导大家产生的那些零散的力量，将它们以合适的形态交到阿谢姆手上。
说明完毕以后，记录着对应概念的图纸发放下来，艾里迪布斯也拿了一张。
周围的居民们显得很兴奋，三三两两聚起来热烈地讨论着。
就在这时，艾里迪布斯注意到，之前见过的那位叫做佩德里的男性就在不远处。他看着人群摇了摇头，说了一声：“胡闹。”
“请问……”艾里迪布斯向他搭话，“你对这个计划持反对意见吗？”
“是啊。你……是和他们一伙的？”他问道。
“不，我是来考察计划可行性的。如果你有什么合理的反对意见，可以告诉我。”
佩德里沉默了一会儿，举起刚发下来的图纸，说道：“这种东西，这里的人根本做不到。再说了……”
他转头望向远方，“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岛也没有什么拯救的必要。早就该离开了。”
08
经过询问，艾里迪布斯得知，佩德里以前曾担任岛民自治会的会长，对岛上的事情似乎很了解。
然而，不同于其他居民的欢欣雀跃，看上去温厚冷静的他认定阿谢姆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想知道理由的话，就跟我来吧。我来给你看看这座岛的真相……”他说。
他带着艾里迪布斯穿过林地，向岛的另一边走去。
“这里的草木可真茂密啊。”艾里迪布斯说。
“嗯，毕竟是刻意栽种的。”佩德里说着，绕开脚下的一片野花，谨慎地踩在植物的缝隙间前进。艾里迪布斯也照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跟上。
两人很快就接近林地的尽头，可是佩德里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是这前面了。”佩德里指向林地边界之外的方向……
隐藏在这些茂密树木背后的，是一望无际的黑褐色荒地，形状杂乱的石块在地面上矗立着。
“原来这座岛上还有这么多未开发的土地啊……”艾里迪布斯左右环顾着，如此说道。
“‘未开发’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佩德里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再走近看一看吧。看看那些……断垣残壁。”
艾里迪布斯闻言，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观察眼前的荒地。
“这、这是……？！”
他睁大了眼睛。
乍一看，起伏不平的地上凸起的东西似乎是天然的岩石或类似的物质；可仔细端详后他才发现，那些竟然全部都是建筑的残骸。墙体的裂口形状并不规则，还有烧焦的痕迹，似乎是被撞碎的同时还经历了灼烧。
“这就是真相。这座岛，大部分的面积都是废墟。”
“……发生了什么？”艾里迪布斯问。
“大约十年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场巨大的灾难，操纵火焰魔法的凶兽袭击了这座岛屿。我们不知道凶兽是如何出现在岛上的，灾难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竟然有这种事……”
十年前的艾里迪布斯还不是委员会的成员，对于发生在远方的灾难并不知晓。
“那时候，作为会长的我第一时间组织大家撤离……可是有很多人都不愿意走。”
“他们说，要保护这个地方。你能想象吗？一辈子最多也就和野猪搏斗过的人，单凭着一时冲动去和凶兽战斗……结局毫无悬念。那几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直到外面的魔法师前来救援，凶兽才终于被击杀。到那时已经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送命……在那之后，活下来的人在残存的区域生活，种下了树林隔绝这片寸草不生的废墟。”
突然听见这样残酷的过去，艾里迪布斯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听着。
佩德里迈开步伐，沿着废墟中较为平坦的地带前进，示意艾里迪布斯跟上。
“这是以前的道路。”他说。
佩德里一边走着，一边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房屋残骸，“这里以前住着一大家子人。这家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先成年的几个孩子不喜欢农场的事务，于是就离开了这座岛……灾难就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发生的。等那几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灾难发生的时候，那对夫妻对我说，要保护这里，让孩子有能够归来的‘家’。最后，家没有保住，家人也都不在了……很可笑吧。”
“那里，”他又指向另一片从残骸上就能看出曾经很工整的建筑，“以前是魔法学校。那些年轻气盛的孩子，在灾难时一股脑地冲上去，用根本还不成熟的魔法和凶兽对抗。孩子本该是这座岛的未来，却那样白白送死……”
佩德里继续往前走着，看着房屋的废墟，一一回忆着当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他到底是在讲给艾里迪布斯听，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
最后，他在一片废墟前停下了。
见他不说话，艾里迪布斯问道：“这里是？”
“是我的家——我从前的家。我的女儿……就是当时最先提出要去讨伐凶兽的人。”
“那她后来……？”艾里迪布斯轻声问道。
“当然是……和其他人一样。她确实坚持了很久，但最后终究是输了……根本没有意义……”
他垂下了眼眸，似乎陷入了回忆。
“所以，”艾里迪布斯略微皱起眉头，“你是想说，这里的居民能力不够，所以不可能保护好这座岛吗？”
“……是啊。我们太弱小，也太天真了……现在广场上的那些人，和当初死掉的家伙一模一样。”
“或许，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大家也有所改变了呢？”艾里迪布斯问。
“哈哈……哈哈哈……改变？他们根本就没有改变，甚至把这一切都忘了！”佩德里激动地指着来时的方向，“你没有看到吗？他们把这些废墟藏在人造的树林背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编造虚假的梦境欺骗自己。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完成你那位同事的计划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创造是需要信念的，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那种信念。”
09
佩德里没有再说话，盯着艾里迪布斯，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这位白袍青年既没有同意他的观点，也没有提出反对，只是微微低下头，扶着下巴，颇为严肃地思考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的话这么难以理解吗？”佩德里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艾里迪布斯答道，“你刚才表达的观点，我已经充分理解了……”
“那你还在想什么？”
艾里迪布斯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主席说过，我作为‘调停者’，无论面对什么问题，都必须参考多方面的事实。所以，我不能轻易地给出结论。”
“你……”佩德里几乎是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在得出结论前，我有件事想问。”艾里迪布斯说。
“什么？”
“佩德里先生，你真的觉得这座岛被风暴摧毁也无所谓吗？”
“……我早就说过了吧，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岛没有拯救的价值。”
“那是真心话吗？”艾里迪布斯追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佩德里有些不悦地反问道。
“因为，就刚刚的观察而言，我认为你非常珍惜这里的一切。”
“——？”
“在我们通过树林的时候，你很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植物，尽量在裸露的土地上落脚。”艾里迪布斯仔细地陈述着，“来到这篇荒地以后，你也非常注意不去破坏那些残存的建筑。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这里的话，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我……那只是……”佩德里移开目光，“只是习惯而已。我的女儿很珍惜这里的一切，所以我也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仅此而已。”
“可她在十年前就已经亡故了，”艾里迪布斯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言辞却十分锐利：“这份习惯能坚持到现在，更多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吧？”
“我……没有……”
“你回忆过去的时候，总让人感觉那些事情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艾里迪布斯继续说道，“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相当珍惜这些回忆吧？既然是珍贵的回忆，我认为还是努力去保护比较好……”
“回忆……呵呵，是啊，回忆……”佩德里忽然笑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所谓珍贵的回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又有什么意义？那些人早就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在那之后甚至没有人提起过我女儿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艾里迪布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因为重要的回忆不被他人珍视，所以觉得不如全部毁掉更好……”
“你——凭什么这样随意判断我的想法？”佩德里激动地反驳道。
“哎呀，这么激动，看来是被他说中了吧？”
——第三个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艾里迪布斯的身后传来。
艾里迪布斯和佩德里都转身朝向声音的方向，看见阿谢姆正朝着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爱梅特赛尔克跟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按艾里迪布斯的解读）意思大约是“真麻烦这家伙到底有完没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
阿谢姆朝艾里迪布斯挥了挥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嗯，不过……因为艾里迪布斯一向很认真，所以才能把问题看得很透彻吧。”
“唔……”艾里迪布斯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
然而，在阿谢姆的视角，他的行为看上去就像是不想搭理她那样。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好在这个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佩德里发问打破了沉默：“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佩德里先生。大家都认为你的参与很重要。”阿谢姆回答道。
“……他们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明明把一切都忘记了……”
“这是误解哦，大家并没有忘记。你的女儿名字叫做伊尔莎，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我在和大家讨论，这次重要的行动应该起个名字……然后，他们一致同意用‘伊尔莎’来为这个计划命名。”
佩德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摇头道：“不可能……”
“不相信的话，不如亲自听一听大家的说法吧？”
阿谢姆说着，看向了身后。
10
从废墟的断墙后面探出了一个青年居民的脑袋。他小声嘀咕道：“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另一位居民伸手把他拽了回去，“笨蛋！会被发现的啊！”
“可、可是听对话的意思好像是该我们出场了？”青年又说。
“哎……”阿谢姆扶住额头，“真是群笨拙的人呢。大家，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周边的几面断墙后忽然乌压压地窜出了一大堆人，艾里迪布斯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你们？”佩德里惊讶地看着那些居民。
“那个，佩德里先生……真的很抱歉！”一位青年开口了，“我们似乎让你产生误会了。”
一位年长的女性接着说道：“我们并没有忘记当年的事。之所以不去提伊尔莎小姐的名字……是因为不希望让你想起痛苦的回忆……”
“是啊，”另一位居民说，“毕竟言语也会影响梦境……我们不希望让你在梦中见到痛苦的过去。”
“……就为这种理由？”佩德里苦笑着摇头，“即便不提，那些回忆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梦。”
“对呀，这一点我已经教育过他们了！”阿谢姆抱起手臂，“就算是痛苦的回忆，也要好好说出口。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
“阿谢姆小姐说得没错……”居民们点头，“记得当年，伊尔莎小姐曾说，‘要守护大家的梦’……”
“啊……那个傻丫头……”佩德里闭上了眼睛。
“所以，佩德里先生，请你也和我们一起守护这座岛吧！伊尔莎小姐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那种事情真能做得到吗？”他问。
阿谢姆走近了一步，摘下面具，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念。
她正视着佩德里，说道：“或许你觉得，因为曾有过去的失败，所以现在也无法做到……但我认为，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所以现在才能做到。正是因为曾经有人拼死也要保护大家的梦想，所以这份梦想才能够传递到未来。”
“……而且，”一直沉默的爱梅特赛尔克终于开口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因为那时有人站起来反抗，才没有让这座岛完全化为灰烬，也保护了其他受灾的地区。”
“对呀！”居民们附和道，“现在的生活也是伊尔莎小姐留给我们的宝物……！”
“……”
佩德里没有说话。
爱梅特赛尔克微微勾起嘴角，那金色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穿透一样。他缓缓说道：“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吧。只是，记忆会因为愿望产生扭曲……你太执着于记住‘痛苦’本身了。”
“是吗……”佩德里轻声道。
阿谢姆笑了，看了一眼艾里迪布斯，说道：“但是，就像我的同事刚才说的……其实佩德里先生真正的愿望也不是抛下故乡不管吧？”
“我……”
佩德里自嘲地笑了笑，低下了头，声音中带有些许哽咽。
“也许是吧……也许我也想要……延续她的愿望。”他说。
听到这里，居民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走过来，把佩德里围住，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回去。
艾里迪布斯下意识地退开，退到了阿谢姆身边。
“太好了呢，终于解决了。”阿谢姆高兴地说。
“这种麻烦事明明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的……”爱梅特赛尔克摇了摇头。
“可是你也为此调查了当年的事情不是吗？”阿谢姆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
“哎——真是不坦率的人啊。”阿谢姆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你的面具戴上吧。”爱梅特赛尔克转过了脸。
艾里迪布斯看着他们，在兜帽之下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真是……厉害啊。”他轻声自言自语道。
“好啦，”阿谢姆戴上面具，“那么我们就一起回去吧——艾里迪布斯？”
“我就不去了。”艾里迪布斯回绝道，“我已经了解这里的情况，该回去向主席报告了。”
说完，他朝两位同事点头示意，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阿谢姆愣了愣，随即捂住了脑袋，“啊啊啊……他真的讨厌我了，怎么办？！”
“能让艾里迪布斯都觉得讨厌，你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爱梅特赛尔克耸了耸肩，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11
艾里迪布斯拿着阿谢姆的图纸回到了亚马乌罗提，仍旧在研究室找到了拉哈布雷亚。
“你回来了。”拉哈布雷亚从堆积成山的资料和手稿里抬起头，朝他打招呼，“如何？”
“……主席说的没错，”艾里迪布斯回答道，“她真的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人们都愿意相信她、支持她、下意识地围到她身边……那样子就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
“好像‘英雄’一样呢。”他说。
“呵呵，是啊。虽然她的行事风格一向很出格，但那也是委员会必需的‘活气’。”拉哈布雷亚说道。
“嗯，现在我明白了。”艾里迪布斯认真地点头，“啊，对了……”
他想起了图纸的事，将它拿了出来，“这是关于计划的图纸。我推算了几遍，结果没有问题，但我的能力毕竟有限……还是请您再确认一下吧。”
拉哈布雷亚接过去，大致瞟了一眼，“她真是一如既往地随性……”
他摇了摇头，但还是仔细看完了阿谢姆放荡不羁的涂鸦，又问了艾里迪布斯一些问题，随后思考了片刻。
“……大概是没问题的。”他说 ，“以防万一，我还是会通知其他人安排好撤离的准备，如果失败了也来得及。”
“好的。”艾里迪布斯点头，心想还是主席考虑得周全。
“不过……”拉哈布雷亚皱起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
“操纵如此强大的以太之力，处于力量中心的阿谢姆有被反噬的风险。”
“被反噬的话……她会怎么样？”
“结果很难准确预测，或许她会变成风精灵之类的生物。”拉哈布雷亚一本正经地答道。
“诶——？！”艾里迪布斯大惊失色。
“……开玩笑的。”
稳重的主席难得露出了捉弄人的微笑。
大概，遇上艾里迪布斯这样过分认真的后辈的时候，连拉哈布雷亚也会忍不住想逗他一下吧。
“请不要开这么可怕的玩笑……”艾里迪布斯小声嘀咕道。
“总而言之，”拉哈布雷亚恢复了平素的沉稳，“如果想要防止不可控的后果，最好准备一样容器作为以太的中介。”
“容器要怎么制作呢？”
“嗯，风以太的话……可以用风属性的水晶，封入特定的法术。法术的部分我可以完成，不过眼下学院里没有合适的水晶……”
“那种水晶要去哪里才能获取？”
拉哈布雷亚走到墙上的地图前面，伸手指向一个位置。
“南边这个山谷里应该能找到。不过，那里的路不好走，还可能会碰上野生生物……”
“没关系，”艾里迪布斯笃定地说道，“我去吧。”
12
正式实行计划的前一天晚上，阿谢姆独自跑去施法的地点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回到了岛民自治会安排的住处。
爱梅特赛尔克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看到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多谢夸奖。”阿谢姆笑着走到他身边，也靠到墙上，抬头望向天上的星星。
“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说。
“什么？”
“上学的时候，我们也经常这样出来玩呀。啊，不过现在希斯拉德不在……真是的，总有一天我要想办法把他也拉出来……”
阿谢姆扶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把希斯拉德骗出来的方法。
“他才不会上你的当。”
“也对，”她泄气地耷拉下肩膀，“更可能是反过来上他的当吧。”
“你的话确实很有可能。”
“你这话说的……”阿谢姆转过头看着他，露出了微笑，“你不是也经常被他捉弄吗？”
“……没有。”
“有。”
“没有。”
“有。”
“……”
“哎呀，认输啦？”
爱梅特赛尔克偏过头，没有回答。
“不过，就这样两个人也挺好。”阿谢姆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毕竟爱梅特赛尔克总是很可靠啊！”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咦——”阿谢姆跨了一步，凑到他眼前，“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我……”爱梅特赛尔克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往旁边挪了一点，“我都无所谓。”
“是吗？好伤心哦。”
“……”
到底喜不喜欢呢？他自己说也不清楚。他不想成天被卷入乱七八糟的麻烦之中，可为什么每次被她呼唤的时候，他最终都会应答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远方，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艾里迪布斯？”他开口道。
“嗯？”阿谢姆闻言，也朝远方看去，“哪里有艾里迪布斯？”
“那里。”爱梅特赛尔克伸手指了指。
阿谢姆还是一脸茫然，“哪里……诶？！难道你是说那个……浑身破破烂烂的？！”
“嗯。”
虽然感到难以置信，但毕竟爱梅特赛尔克观察灵魂的本事也不容置疑。阿谢姆半信半疑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个仔细。
朝他们走来的这个人，身上的长袍像是在山坡上滚了十几圈那样，不仅脏兮兮，而且还划破了几个地方。见到阿谢姆，他抬起头，摘下了面具，月光照亮了那熟悉的面容。
“真、真的是艾里迪布斯！”阿谢姆一身惊呼，冲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你这幅模样是怎么回事？难、难道是拉哈布雷亚干的吗？虽然我的图纸确实画得潦草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没必要这样迁怒于无辜的你吧！！！”
“啊，不是那样的……”艾里迪布斯哭笑不得地解释，“主席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伸出手，将一块绿色的水晶递给阿谢姆，“我是来把这个交给你的。”
“这是？”阿谢姆接过水晶，不明就里地歪了歪头。
“是用来引导以太之力的中介吗？”爱梅特赛尔克走过来，“这样一来，处于中心的人就不会直接承受力量……原来如此。”
“嗯。主席说这样会更安全。”
“诶？为了……保护我……吗？”阿谢姆惊讶地看着他。
“对呀。”艾里迪布斯答道。
“所以说，”爱梅特赛尔克问，“你这幅样子是因为去取水晶……？”
“啊，是的……”艾里迪布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看来我还是不太擅长爬山和战斗什么的……”
“呜……呜呜……”
阿谢姆忽然哭了起来，伸出双臂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咦？怎、怎么了？”艾里迪布斯不知所措地问道。
“谢谢你，艾里迪布斯……我还以为肯定是被你讨厌了呢……”
艾里迪布斯温柔地笑了，“没有那种事……你很厉害哦，阿谢姆。在看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以后我就明白了。你有着能够温暖他人、凝聚人心的力量……所以，现在我也愿意相信你。”
“谢谢……太好了……！”阿谢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露出了笑容。
夜晚的海风轻柔地拂过，似乎也想留住这一刻的温暖。
“……我说，差不多可以放开他了吧。”
爱梅特赛尔克的语气不知为何带有几分焦躁。
“哎呀，”阿谢姆松开手，用袖子擦去了眼泪，用一贯的轻松语气问道：“难道说爱梅特赛尔克也想抱一下吗？”
“怎么可能……”
“唔，对了，你快帮艾里迪布斯把衣服修补一下吧。”
“……”
爱梅特赛尔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伴随着一道光芒，艾里迪布斯的长袍又变得整洁如初。
“谢谢你，爱梅特赛尔克。”艾里迪布斯说。
“没什么。倒是你，下次不要这样勉强自己了……和她学一学，自己不擅长的事可以找别人帮忙。”
“我、我会注意的……”
“就是呀，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就好啦！”阿谢姆一脸自信地拍了拍艾里迪布斯的肩膀。
“你只要不给他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爱梅特赛尔克说。
13
第二天早上，行动正式开始了。
所有居民都聚集到了位于岛屿边缘的海岸上，面朝风暴袭来的方向，开始运用魔法制造以太流。
今天不是个晴天，潮湿的空气让人感到有些沉闷。然而居民们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倦怠或不悦，那如出一辙的坚定目光甚至显得比天空更明亮。
艾里迪布斯的视线扫过人群，他看到佩德里在；那天他帮助过的女性居民也在，就连她的女儿也凑到母亲身边，用稚嫩的双手学着大人的样子比划着魔法。
在这时，他才真切感受到，所谓“集合大家的力量”究竟是多么难得、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无数愿望重叠交汇的这一刻，或许真的连奇迹也能诞生吧。
零散的、微弱的力量经由爱梅特赛尔克这位专家的引导，汇聚成漂亮的绿色以太流，注入艾里迪布斯和拉哈布雷亚一起制作的“容器”水晶之中，再由阿谢姆施展法术将这些以太推向远方，逐渐形成一个宽阔的漩涡。
……就像是，大家的心意被连接起来了那样。
为了不对陆地产生影响，以太流的行进速度和方向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以便确保它能和风暴气旋在宽阔荒凉的海面上相遇。计划的相撞地点离海岸有相当远的距离，大家只能地远远观望结果。
“快接近了。”爱梅特赛尔克看着远方说。
艾里迪布斯也睁大了眼睛望向远处，但他“看见”的能力毕竟有限，实在分辨不出。周围的居民们也都一样，带着期待与略微紧张的心情，努力地在视野里搜寻着以太流的痕迹。
伴随着远方天空爆发出的一阵强光，巨大的声响传来，就像在强风中穿梭时耳畔响过的声音——是以太流与空气正在发生剧烈摩擦的证明。几秒钟之后，那声音戛然而止。
异常寂静的空气中，大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怎么样？”阿谢姆转过头问爱梅特赛尔克。
“……和计划一样。”爱梅特赛尔克眯起眼睛，“碰撞产生的能量完全散开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可以确定风暴已经被消解了。”
“意料之中。”阿谢姆笑了笑。
“咦？就、就是说成功了吗？”一位居民开口问道。
“嗯，成功了。”阿谢姆转过身，朝大家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多亏了大家的努力！”
居民之中响起了零零星星的喝彩声，这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终于汇聚成一片欢呼的海洋。大家兴奋地互相握手拥抱着，为了这座小小的岛屿被拯救的未来而欢笑着、祝福着。
“能成功真是太好了。”艾里迪布斯走向阿谢姆，说道。
“嗯，不过……”她垂下眼眸，表情有些失落。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阿谢姆摇了摇头，“只是……那块水晶最后也会掉进海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吧……那是艾里迪布斯特意为我找来的，本来我还想留下来作为重要的回忆好好收藏的。”
“咦？”
艾里迪布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了微笑。
“没关系，只要它能完成使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说。
“……你说的也对，”阿谢姆点了点头，“回忆的话，从今往后去创造新的就可以了，对吧！”
“嗯。”艾里迪布斯也点了点头，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嘻嘻，真可爱啊——”阿谢姆说着就想伸手去摸艾里迪布斯的头，但这一次被他敏捷地躲过了。
“请不要再摸我的头了，很、很难为情的……”
“你也适可而止吧，”爱梅特赛尔克对阿谢姆说，“再这样就真的要被讨厌了。”
“唔……”阿谢姆不甘心地转过身，“那就久违地摸一下爱梅特赛尔克——”
“啊，他的眼睛里有杀意了。”艾里迪布斯说。
14
虽然被居民们热情邀请留下来一起庆祝成功，但阿谢姆他们毕竟还有职责在身，于是便回绝了邀请，一起踏上了返程。三人抵达亚马乌罗提时已是黄昏。
在走向国会议事堂的路上，艾里迪布斯对阿谢姆说：“对了，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我还是有一点在意……为什么你一定要坚持让居民们自己完成这件事呢？其实如果由经验更丰富的魔法师来的话，行动会更稳妥，而且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参与。”
“啊，这个嘛……”阿谢姆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外旅行，去过很多地方。在旅途中，惊讶于世界之广阔的同时，我也深刻地体会到，我们委员会能够顾及的范围终究是有限的。与此同时，麻烦与危险却每一天都在世界的角角落落发生……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相信自己的力量。然后，总有一天，即便没有外面的人去帮忙，他们也能够站起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艾里迪布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的见解真是新奇。”
三人刚踏入议事堂，拉哈布雷亚就出现在了走廊里，迎面朝他们走来。看到他严肃的眼神，阿谢姆下意识地往爱梅特赛尔克身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拉哈布雷亚问。
“唔……”阿谢姆小声地嘀咕道，“反正你肯定又要骂我自作主张、异想天开、图纸画得太乱什么的……”
“……你也知道啊。”拉哈布雷亚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就不能改一改吗？”
“我会注意的！”阿谢姆保证道。不过，很显然，在场的人谁也没把这句话当真。
拉哈布雷亚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艾里迪布斯，“看样子你们两个已经和好了吧。”
“嗯，已经没问题了！”阿谢姆答道。
“……那就好。”拉哈布雷亚点了点头，“虽然艾里迪布斯总是在会议上和你争吵，但每次认真去理解你的想法、帮你检查问题的人也是他。”
“咦，是这样吗？”阿谢姆惊讶地眨了眨眼。
“不然你以为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报告都是谁帮忙改的？”拉哈布雷亚瞥了她一眼。
“你啊。”阿谢姆不假思索地答道。
“怎么可能是我……你写的东西我根本看不懂。”拉哈布雷亚摇了摇头，“是艾里迪布斯。”
“……啊！”阿谢姆一脸震惊地看向艾里迪布斯，“真的吗？”
“嗯。”艾里迪布斯点点头。
“呜呜……对不起……”阿谢姆充满愧疚地捂住了脸，“我一直都误会你了。”
“没关系，”艾里迪布斯笑了，“我是调停者，理应要帮助大家。”
“辛苦你了……从今往后，也请继续为我们提供支持吧。”拉哈布雷亚说着，又看向另一边，“爱梅特赛尔克，你也辛苦了。”
爱梅特赛尔克无奈地耸了耸肩，瞪了阿谢姆一眼，“我倒是希望别再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了。”
“别这么说。作为朋友，你应该好好监督和指正她才是。”拉哈布雷亚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快看，”路过的阿洛格里夫看到这一幕，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对身边的米特隆小声说道：“拉哈布雷亚，好像大家的父亲一样……”
“嗯？”拉哈布雷亚瞥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主席你辛苦了！”阿格洛里夫慌张地拉着米特隆离开了。
15
艾里迪布斯汇报完工作，正准备离开议事堂，却被阿谢姆叫住了。她小跑过来，递给他一个狭长的盒子。
“这是什么？”艾里迪布斯问。
“是礼物。”
“礼物……？为什么？”
“唔，就当是我一直给你添麻烦的赔礼好了。”她说，“打开看看吧？”
艾里迪布斯打开了盒子。
在柔软的白色衬布中央，是一串用“海之梦”制成的风铃。那深蓝色的结晶散发出深邃而幽静的光芒，如同大海的颜色一般。他想起岛上的居民曾经告诉过他，深蓝色的“海之梦”是最稀有、最珍贵的。
“我觉得这个颜色和你很像。很安静，也很温柔……”阿谢姆笑着说道，“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梦。”
“……谢谢。”
艾里迪布斯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这串风铃挂在了窗前。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这温柔的铃音一直陪伴着他，带给他许多的支持、鼓励与慰藉。
……直到那一天。直到陨石坠落，所有梦想都走向破碎的那一天。
不过，至少，在这一刻，当艾里迪布斯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深蓝之色时，脸上露出的确实是干净纯粹、毫无保留、意味着“幸福”的笑容。
/第一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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