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人能包容你的尖锐,教你学会如何普通地去爱。

在忘却一切之前

龙切x女管理员

冲动创作,管理员身世背景纯属虚构(总算在DDL前写完了,感动……

 

 1    火

怪物总是能找到她,无论她藏在哪里、做了多少伪装。她的身体里埋着一个“标记”——在她有限的记忆里,这“标记”是与生俱来的。标记的另一头是谁也未曾见过的异界,一个景象奇异、充满黑色碎片和刺眼光芒的空间,她只在梦里见过。

“阿姨,我不能和大家在一起了吗?”她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不起……”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没有战斗能力,保护不了你……别担心,这些叔叔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他们看着好凶……”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好孩子不能这么没礼貌。去吧。”

她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踟蹰不前,直到那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强行把她拉上了车。车子逐渐驶离她熟悉的街道,周围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就是这个小不点?”开车的男人问道,“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嘛。”

“那要不你和她一起到骸震中心散散步?”

“不了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那人连连摇头,然后耸了耸肩,“哎,真可怜。这么小就要被送去研究。”

“能被研究已经算运气不错啦,反正放着不管也是死,搞不好还要牵连别人。”

“哈哈,那倒是。”

也许他们以为她听不懂这些对话,又或者他们觉得被她听到也无所谓。她一言不发地抱着双膝,转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的街道上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

“那个,外面……”她戳了戳身边的男人。

“干嘛?”他嫌弃地皱起眉头,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

——不祥的黑色裂缝横亘在地面上,异形的怪物从裂缝中涌现,前赴后继地扑向了这辆车所在的方向。

那人猛地坐直了身体,“骸震?!怎么会发生在这里,见鬼!快,快加速!”

开车的人踩下了油门,怪物的身影被甩开了。正当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方传来了车玻璃碎裂的声音——另一波怪物出现了。他们张牙舞爪地吼叫着,用异形的武器敲击着车窗。

“该死!”开车的人喊道,“快把那小鬼扔出去!”

“可是,任务……”

“现在管不了这些了,保命重要!”

车门被拉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重重地摔在了路面上。原本趴在车窗上的怪物纷纷跳下车,朝她追来。 

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站起来捂着伤口拼命地逃跑。

到处都是被毁坏的车辆和建筑物,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悲泣、尖叫、一片混乱。她不想连累别人,只好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跑;但是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一不小心就选了一条死路。

怪物扑了上来,她抱住脑袋,绝望地蜷缩起身体。

好痛。好痛。快点结束吧……她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的攻击停下了。

“你还好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迟疑着抬起了头。视线已被鲜血模糊,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以及在月色下反射出白色光芒的发梢。

是她已经死去,所以终于见到了亡故的家人吗?

“爷爷……?”她轻声唤道。

“……哈哈,虽然我的头发是白色的,但我可不是老爷爷啊。”

那个人用衣袖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她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位背着长剑的白发少年。

“你是谁?”她问。

“我是来保护你的。”他答道。

少年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的腿上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所以两人只能缓慢地前行。周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有一群怪物围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怪物们似乎并没有以她为目标,有不少都冲向了少年的方向。

少年伸手抽出了长剑。

他挥剑的姿势优雅而又充满力量,剑尖在空中划出了漂亮的弧形轨迹。然后,他的剑燃烧了起来。

火。

看到那火光,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比怪物更令她恐惧的是火。她失去了童年的大部分记忆,却唯独记得火是夺走一切的元凶。

少年愣了一下,放下了剑。看到她颤抖的模样,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瞬的动摇。

“害怕火吗……”

他想了想,解下头上的发带,系在她的眼睛上。

“这样就看不到了,”他说,“别害怕,等我解决完敌人,就来找你。”

她不再看到火光,耳畔只剩下金属的撞击声。待四周归于平静,她感觉到那个少年向这里走来。她站起身,伸出手,却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感到身体一轻——

少年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

“……前面没有怪物了,这样快一点。我带你去医院吧。”

“嗯。”

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软的白发和粗布裁成的黑色发带,划过脸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她对这个少年最初的印象就此定格。

温柔的,也是,刺痛的。

他的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像关于童年的梦境,神秘而不可捉摸,又让人莫名地怀念。

“哥哥,我在哪里见过你吗?”她问。

少年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

“没有。”他答道。

少年把她带到了医院。她的头上、手臂上、腿上都是伤口,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你住在哪里?”包扎结束后,他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地方住。”

“哎?”

“怪物,会找到我……”她解释道,“所以,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啊……”他思索片刻,露出了微笑,“那不如跟我回去吧。有我在,怪物就找不到你了。”

“真的……?”

“嗯。”

 

 2    剑

少年没有撒谎。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身上的“标记”似乎真的失效了。

少年的名字叫迦具土,来自笹波五大家族之一的鸦越家。他把她带回了笹波,安置在家族的住宅中。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庭院,那层层叠叠的院墙和木门几乎要让人迷路。

为了保证安全,她不能离开他太远。无论是平时还是战斗的时候,她都必须一直跟着他,也因此不得不反复地见到那耀眼的火光。那把会燃烧的剑叫做“龙切”,据说连神明都能斩杀。

遇到战斗的时候,她会自己闭上眼睛。

虽然那样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但她不会害怕,因为每一次,他都会回来,然后轻声对她说:“结束了哦。”

鸦越家的其他人很快习惯了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开玩笑时总管她叫“小跟班”。

“才、才不是跟班呢!”她辩解道。

“哦,那是什么?”

“是……唔……”她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回答。

“哈哈哈,果然就是小跟班吧。”

没有危险的时候,她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帮忙,比如扫扫庭院里的落叶,给训练的队员递水递毛巾之类的。

“小跟班,你知道吗?”某次训练休息的时候,一个相熟的队员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其实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跟队长上战场的。”

“咦?”她不解地歪了歪头。

“只有剑术最优秀的队员才有资格和队长并肩作战。”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抓紧训练的话,以后会被嫌弃的哦。”

“诶!”她吓了一跳。

“到时候就只能留在家里擦地板……连和队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立刻如临大敌地攥紧了拳头,问道:“要怎么……训练?”

“就和我们一样呀。”那个队员说着,指了指挂在旁边的木剑。

于是,她真的拿起了木剑,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依葫芦画瓢的练习当然不会有什么成果——她用力劈向地稻草人,稻草人却毫发无伤,倒是她自己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这样肯定会被嫌弃的,她想。

为了不让迦具土发现自己糟糕的实力,她练习的时候总是很紧张,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动向,只趁他不在的时候才会拿起木剑。其他队员看到她这样,一个个都憋着笑,却没人去戳穿。

最后还是迦具土自己发觉了异样。

“你最近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他问。

她紧张地一哆嗦,“没、没有!”

虽然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撒谎,但他并没有追问下去。这天下午,他悄悄地藏在了庭院里的一棵大树后方——对于习惯了潜入任务的他来说,隐匿身形这种小事轻而易举。

于是,他就看到了那滑稽又可爱的一幕:女孩吃力地握着一把明显不适合她的训练木剑,卖力地砍着稻草人——真不知道该心疼哪一方。

怪不得最近那个稻草人的腿上多了好多细碎的凹痕,迦具土心想,她砍不到更高的地方了。

女孩再一次挥动木剑。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听到木剑打在稻草上的沉闷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撞击音——黑色的剑鞘利落地挡下了她这生疏的攻击。她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哎?我、我……”被发现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我是很强的!”

“……噗。”他笑了,“真的吗?稻草人先生好像不这么想呢。”

“呜……”她失落地耷拉下脑袋,小声说道:“我会努力的……不要抛下我。”

“抛下你?为什么?”

“他们说,剑术不够优秀的话,以后就只能留在家里擦地板……”

迦具土仿佛明白了什么,锐利的目光扫过后方正在看热闹的一众队员——他们纷纷心虚地转过头,各自散开去练习了。

他叹了一口气,“别听他们瞎说。”

“咦……?”

他蹲下身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傻瓜。我说过会保护你,怎么可能让你去战斗呢。”

“但是……学会战斗的话,就可以帮你了。”她抬起头,目光虽然稚嫩,却无比认真,“而且,练习的时候……感觉……很开心。会忘掉难过的事。”

他愣了一下,“是吗?”

“嗯。”

“……好。那我来教你吧。”

他从仓库里找出了一把给孩子用的木剑,从基础开始,一点一点教她。

在挥剑的时候,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这种安心不是来源于挥剑的动作,而是来源于手中剑柄那粗糙的触感。迄今为止,她总是只能等待别人来保护,但如果能握紧手中的剑的话,就能够像他一样坚强,去保护重要之物。

这样,就不会再失去了吧。

几天后,她收到了一柄崭新的剑,配色是熟悉的黑、金、红。这是迦具土特地托人为她锻造的。

“训练的时候还是用木剑哦。”他嘱咐道,“这把剑只是给你的礼物。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遇到必须拔出它的时刻。”

“为什么?”

“……挥剑有时是很痛苦的。”他解释道,“有时……不得不夺去无辜的生命。”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目光中透出一丝少见的哀伤。

她照做了。拿着这把剑略微比划了两下以后,她就把它小心地收在了匣子里。

她悟性很好,也很勤奋,练习逐渐有了成果。冬去春来,她习惯了挥剑,也慢慢变得可以和其他队员过上几招。现在她能够看懂他们训练的内容,有时还会代替队长督促他们练习。

“从小跟班升级成小助手了呀?”他们揶揄道。

她不再急急忙忙地辩解,而是理所当然地背着手说道:“没错,你们不许偷懒,否则我就去告状!”

“好嘞,副队长!”他们笑着答道。

有时迦具土会过来亲自与她切磋。虽然见到他很高兴,但和他过招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放不开手脚——倒不是因为实力的差距。不知为什么,迦具土从来不会主动躲开她的攻击。虽说只是木剑,她又没多少力气,但打到身上不可能不疼吧?

相比之下,她还是比较喜欢面对那个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的稻草人。

尽管她的剑技日趋成熟,但她还是没能履行当初“帮他”的约定。随着年岁增长,幼时那些经历给她留下的惊恐和不安逐渐消失,唯独对火的恐惧没有改变分毫。每次遇到实战的场合,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3    血

有一天,庭院里来了一位客人。听人说,那位客人是从艾因索菲区来的——那是她幼时生活的地方。

练剑休息的时候,她坐在廊下乘凉,无意间听到了客人和迦具土的对话。

“这次任务人手不够,你愿意协助吗?”

“我没问题,不过我需要带一个人一起,可以吗?”

“……是说那个孩子?”

“嗯。”

“关于她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客人问道,“当年的事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迦具土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那些事情还是不想起来比较好吧?”

“这样啊。”客人的语调依旧很平静,“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将来如果她出现了其他的异样——”

“我会保护她的。”

“好吧。”

她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揣摩起这段话的含义。

她最近已经慢慢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姐姐和爷爷。但是,从五口之家幸福的小女儿到被赶出福利院的小女孩,中间的那段记忆却是完全的空白。这段空白如此突兀,就如同被火烧尽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摇了摇头,打算不再去深究。既然他说不想起来更好,那就相信他吧。

不久后,客人离开了。

迦具土推开房门,看见她坐在外面,似乎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吗?”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新的任务,准备一下吧,我们马上出发。”

“嗯。”

他们来到了艾因索菲区。许久未见,这里的风景让她感到了些许怀念。

任务的内容依旧是消灭怪物,对迦具土来说没什么难的。只是这里地形复杂,他们逐渐和其他人走散了。通讯器中满是噪音,什么也听不见,两人只好朝着有灯光的地方缓慢前进。

即将靠近道路拐角的时候,迦具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解下腰间的那把比较短的剑,递给了她。

“哎?这是……”

“只是以防万一,”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微笑,“不许弄丢了哦。”

“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过拐角,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大群从未见过的怪物。比起怪物,它们更像是……机器?

她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但是这一次,战斗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也没有停下。

她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周围没有其他的人,怪物也不会流血,所以这是他在流血。

火焰灼烧的焦味和鲜血的腥气交织在一起,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夜晚——那时充斥鼻腔也是这样的气味,她就在这样的气味中失去了一切。

不能,再失去了。

她睁开了眼睛。耀眼的火光让她本能地颤抖起来,但是她忍住了这份恐惧,因为另一种颜色更刺眼、更加强烈地牵动着她的心——那是血的红色,浸透了少年洁白的衣衫。

眼看怪物的刀刃朝少年的后背回去,她没有多想便抽出剑挡了上去。刀锋碰撞产生的剧烈冲击震得她手臂发麻。

“谢谢。”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嗯。”她应了一声,再次举起了剑。

虽然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但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战斗变得顺利很多。他们成功解决掉了这些怪物。

确认周围安全以后,迦具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才发现,你好像长高了。”

“那当然,”她答道,“不仅如此,我现在还会战斗了!”

他点了点头,提着剑朝她走过来。

——黑夜中、白发的少年、燃烧的长剑、红色的眼睛、血和灼烧的气味……

这一幕,好熟悉。

在这个画面定格的瞬间,那些缺失已久的记忆如决堤之水一般涌进了她的脑海:少年,长剑,火……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火了。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正是那把燃烧着的长剑,夺走了她家人的生命,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对火的恐惧是来源于那时的痛苦与恨意。

少年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了?”

“是你……”她喃喃说道。

“什么?”

“是你……杀的……吗?”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她迟疑着退后了几步,然后转头跑开了。

“等等,你要去哪里——”

她需要答案。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曾为“家”的地方。童年时那座充满笑声与温暖的住宅已经不见踪影,那个夜晚见到的火光和黑色碎片也没有留下痕迹。一片废墟之中,只有断垣残瓦还在诉说过去的痛楚。

她现在清晰地想起来了。那时,附近发生了地震,从裂隙中出现的怪物冲进了家里。白发的少年出现时,她以为终于能够得救,然而那把燃烧着的长剑却不由分说地将怪物连同她的家人一起毁灭了。她拼尽全力才逃开了那场屠杀。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迦具土追过来了,但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本应只能在梦中见到的面孔。

“姐姐——?”

她的思绪已是一团乱麻,一时间没有怀疑姐姐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也没有注意到姐姐脸上那略显扭曲的笑容。

直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姐……姐?”

她低下头,看到一根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黑刺。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现在明白了。他眼中的哀伤,他不希望她拔剑的理由……

“和我……一起……走吧。”

“姐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不……我不要!”

她挣扎着举起了手中的剑,可是疼痛带来的眩晕让她失去了方向感。眼前的景物和未知的奇异空间重叠在了一起,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将她的灵魂拉向那个充满黑色碎片和刺眼光芒的地方。

一道明亮的火光划破了视野中的虚妄,眼前的景色再次清晰起来。

“抱歉……这孩子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好。”

少年挥动长剑,干净利落地斩向了那个人形的怪物。

“姐姐”化作了黑色的碎片。碎片消散过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白发。

他收起剑,走过来蹲下身,轻柔地抱住了仍在颤抖的女孩。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确实是我伤害了你的家人,因为他们已经变了。如果不那么做,你也会被带走。”

“……但我希望你活着。”他说。

他的怀抱很温柔,但她身上的伤口仍然很痛。

有关他的回忆总是这样……温柔的,也是,刺痛的。

 

 4    梦

她扶着迦具土的手臂,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别动。”他说,“没事的,我刚才已经请求支援了,他们很快就到。”

“好……”

迦具土低垂着眼眸,脸上写满了自责。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告诉你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低声说道,“最初我是想说出来的,但看到你那么开心的样子,总是说不出口。”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记性很好的。那天在小巷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所以我还担心你不愿意跟我走……后来发现你不记得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了。

“谢谢。”她说,“是你救了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很开心。”

“……真的?”

“嗯。”

他的脸上终于再次有了笑意,“那真是太好了。”

“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怕火,也不需要靠你保护了。”她说道,“今后我们一起战斗吧!”

“……好,一言为定。”

不久后,救援的人赶到了。她伤得不算严重,手术也很顺利,伤口愈合得很快。没多久,她就出院回到家,像往常一样加入了训练。

然而,一种不祥的感觉始终萦绕着她——被怪物攻击后产生的那种脱离现实的眩晕感并没有随着伤口一同消失。在梦里,她更加频繁地见到那个奇异的空间,在黑暗的深渊之中,有某种未知的存在始终凝视着她,一点一点侵蚀她的感官、她的意识。

直到有一天,她失去了现实中的空间感,一头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其他的队员跑过来扶起她。

“我……没事……”

勉强挤出这几个字以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橘黄色的灯光下,她第一次在迦具土的脸上见到了焦虑和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她试着撑起身子,“我睡了多久……?”

“别动——”他急忙说道。

已经晚了。她那不受控制的手肘打了个滑,整个人又倒在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她不解。

“别怕,”他答道,“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吧。”

在那之后,迦具土变得很忙碌。听其他人说,他是在到处辗转寻找为她治疗的方法。

有时,在深夜,他会悄悄地来看望她——他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避免惊扰她的睡眠。其实她每次都有察觉到他的气息,清醒过来。但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还是会假装睡着。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保持着默契的沉默,直到迦具土离开,或是她再次睡着。

过了大约十多天——其实她也记不住具体的日期变化了。总之,这天他终于在早晨来到了她的房间。

“早上好。”他拉起了窗帘,似乎心情不错,“今天感觉怎么样?”

“晚上又做了噩梦……”

“是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露出了让人熟悉的微笑,“没关系,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知道‘深空之眼’吗?”

“是那个……很有名的大公司?”

“没错。它实际上是修正者建立的组织,专门对付视骸的——啊,这个要保密哦。他们知道了你的情况,说是可以帮忙。”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她用虚弱的声音答道。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保证。”

“……嗯。”

去深空之眼总部的那天,她的情况已经相当糟糕,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迦具土抱着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她才勉强睁开眼睛,“要去哪里?”

“去深空之眼呀,之前和你说过的。”

“是……吗……”她迷迷糊糊地答道。

在深空之眼的会客室,一位带着贝雷帽的女性接待了他们。她的名字叫休,是这里的负责人。她观察了一下女孩的情况,皱起了眉头。

“看上去不太乐观。”

“……拜托了。”

“把她带到医疗部去吧。”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她小心地转移到了病床上,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奇怪的检查。

“天哪,”医疗部的工作人员看到数据,发出了一声惊呼,“你的人格数据都已经混乱到这个程度了,居然还能醒着,简直是奇迹!小妹妹,你是怎么醒来的?”

“有人……叫醒我。”她说。

“哦哦,是爱的力量啊……”

“哎?!不、不是那样的……!”

“哈哈哈,只是开玩笑啦。”工作人员笑了笑,“好啦,检查已经做完了。你可以躺着休息一会儿,我把数据拿去给医生。”

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虽然身处一堆冷冰冰的器械之中,但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安心,或许是因为她见到的深空之眼的成员都很和善的缘故吧。他们和小时候强行把她拉走的那些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她平静地睡着了。直到闻到那个人熟悉的味道,她才再次清醒过来。

“……很严重吗?”这是迦具土的声音。

“是的。由于视骸带来的污染,她的人格数据已经损毁了一半以上,”休严肃地说道,“必须尽快处理。”

“怎么处理?”

“医疗部的建议是重新构建一份干净的人格数据。”

“那……她会忘记以前的事吗?”

“会全部忘记。而且,保险起见,在手术后的几年内也不能让她接触以前认识的人或事。”休叹了一口气,“抱歉,这对你来说可能难以接受,但人格数据相关的问题非常复杂,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有毁灭性的后果。”

周围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们会照顾她吗?”许久之后,迦具土问道。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深空之眼绝不会放弃任何人。”休郑重地说道,“我会在这里给她安排一个职位。有修正者在附近,标记也会被抑制,她是安全的。”

迦具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

——不要。我不想忘记。她想这么说,可是声音却不受控制。她只是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一旁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她,替她开口道:“那个,这孩子好像想说什么……”

迦具土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

“没关系……”他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如此回答道,“我会再次找到你的。”

离别之前,他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

“再见。”

那是她这份残缺的人格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5    礼物

“然后呢,波塞冬就给我们买了苹果派……真的很好吃哦,可惜那时候管理员你不在……”

在艾因索菲区的街道上,扎着长马尾的少女和身边的人快乐地交谈着。

“那下次路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吧。”

“好呀好呀,就等你这么说呢!”

“等等……薇儿。”被称作管理员的女孩停下了脚步,“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哎,是吗?”薇儿丹蒂环顾了一下四周,眨了眨眼睛,“好、好像是走错了……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小心些,我有不祥的预感。”

“别害怕啦,我会保护你的。”薇儿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身上的剑,“再说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就遇上视骸……呢……”

她的声音僵住了。

在两人的正前方,一只几乎有两人高、闪着红光的视骸缓缓走来。

“……不是吧,有视骸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大只?!”

“我马上联络总部。”管理员说道,“薇儿,我们要不先跑——”

“那怎么行!”少女说着,摆出了战斗的姿势,“这里是市区,不能让它伤害到民众。管理员,麻烦你给我指示!”

“……好。那你注意保护自己。”管理员退后了几步,对薇儿嘱咐道。

“嗯,交给我吧!”

薇儿举起了剑,冲了上去。这只视骸力气很大,但攻击却有些笨拙。薇儿灵活地闪躲着攻击,很快就掌握了它行动的规律,逐渐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最后一击!”

说着,少女高高举起了剑。

“等等!”管理员突然惊呼道,“它还有触手——”

她们都没有料到视骸还留了后手。没等薇儿反应过来,她手中的剑已经被弹飞出去,落到了管理员的脚下。

怪物嘶吼着冲了过来。

“管理员,快躲开!”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声。

但她没有躲开。不知为何,当怪物朝她冲来的时候,她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还被激起了微妙的战意。她伸手捡起地上的剑,利落地闪身绕到视骸的侧面,朝着要害处用力一刺,替薇儿补完了最后一击。

视骸轰然倒地,化为纷纷扬扬的黑色碎片。

“呼——好险!”薇儿跑了过来,“管理员,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话说回来,你刚才的身法实在是太漂亮了——没想到你这么擅长战斗呀!让你当管理员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我……不知道。”她迷茫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好像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

“那说不定和你过去的经历有关?”

“嗯……”

“总之,我们先回总部吧!”

“好。”

回到第九部门,她们向休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因为没人受伤,战斗也没对城市造成太大的影响,这次事件很快就过去了。

但她却时常会回想起握着剑的那一刻的感受——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呢?也许再体验一遍那时的感受,就能明白了。

“啊,管理员,你又偷偷把我的剑拿走了!”

薇儿丹蒂哭笑不得地推开了训练室的门,“而且都说了我的剑不是这么用的啦!”

“可是我只会这样……”管理员答道。

“唔,要不让后勤部门给你专门弄一把剑?感觉你的剑技像是笹波那边的风格呢。你来自那里吗?”

管理员迷茫地摇了摇头。

“连这个也记不得吗……”薇儿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不过,这倒是个线索。说不定去了笹波那边,你就能想起什么。”

“嗯。不过,笹波很远……我们有机会去吗?”

“第九部门最近好像和笹波那边有合作,不如去问问休前辈吧?”

“找我有什么事?”

训练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休走了进来。

“哎,休前辈来啦!我们在说笹波的事呢。”薇儿解释道。

“那还真巧,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笹波的鸦越家族最近和我们有合作,”休说道,“明天下午他们会派代表来商谈具体事宜。管理员,到时请你在会议结束后过来一趟,和那边的人见个面。”

“我……可以吗?”

“嗯,这是对方的要求。”

“咦?特地指名要见管理员?”薇儿怀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感觉很可疑的样子,不会另有企图吧?”

“……不用担心,我确定他没有恶意。”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管理员有些紧张地问道,“我对笹波的事还不怎么了解……”

“没关系,他说只要能见你一面就可以。”

“咦咦咦?感觉越来越可疑了啊!”薇儿吐槽道。

“你这么担心的话,就一起来吧。”休回答完薇儿,又看向管理员,“记得明天下午空出时间。”

“好的。”

一天很快过去了。第二天下午,管理员和薇儿一起来到会客室。

沙发上坐着的只有休。笹波来的客人是一位白衣白发的少年。他抱着双臂,闭眼慵懒地靠在墙边,身侧搭着一把长剑。

管理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她不知该说什么,却又觉得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脚步声,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像美丽的宝石,又像燃烧的火焰。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好,我是深空之眼第九部门的管理员。”

“你好。”少年爽快地答道,“我叫迦具土,来自笹波的鸦越家族。”

“嗯……那个,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她说。

少年的目光似乎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快到让人怀疑那一瞬的黯淡只是错觉。

“请多指教。”他伸出了手。

她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他握手的力度非常轻柔,但手掌因长年挥剑而留下的茧的触感却十分粗糙。

温柔的,也是,刺痛的……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她问。

少年愣了一下,露出了微笑,“呵呵,也许吧。”

他蹲下身,双手捧起一个细长的匣子,递给了她,“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这也太客气了!”她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匣子,“谢谢!”

她打开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柄精致的剑,黑、金、红的配色,和少年身边的那把剑一样。

“是笹波制式的剑啊,”薇儿凑了过来,“太好了,正适合你呀,管理员!”

“嗯。”

“那么,我就告辞了。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少年说道。

“好的。专程来一趟,辛苦你了。”休说。

“……没事,”他笑着答道,“我很开心。”

少年说完,朝管理员点了点头,背上剑便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说。在原地踌躇了一阵以后,她迈开脚步追了出去。

少年已经坐电梯下楼了。她连忙按下了另一部电梯的按钮。等电梯的时间从来没有如此焦灼过。

还好,电梯很快就来了。下到一楼,她飞快地跑出大楼,终于追上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怎么了?不用着急,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呢。”他说。

“那个——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

看着少年一脸为难的样子,她自觉失言,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事。”他摇了摇头,温柔地答道,“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是我要保护的人。”

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需要。”她说。

“哎?”

“我不需要‘保护’。”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们一起战斗吧。”

听到这句话,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出了声,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期待已久的回答。

“好,一言为定。”他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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